伯父伯母似乎对我经历过的一些奇事和一些奇物特别感兴趣。两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津津有味地听我讲。讲完一个,又叫我再讲个别的。“额……好,那我就讲那个黑锦盒的事吧。”我喝了口水润润有些难受的嗓子,现在总算明白那些说书的人干嘛要随身带个大水壶了,这样讲下去谁受的了哇。我这才说了一个来小时,嗓子都冒烟了。“这事不久前才发生,当时我从我那个店里翻出一只黑锦盒,然后……”刚开口不久,手机铃声又响了。我朝伯父伯母笑笑,走过一边,“我先接个电话。”我走到厨房里,才悄声问,“怎么啦?”陈意兰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那现在怎么样了?”我说了句还行,伯父伯母暂时没问什么。“你打电话就是问这个?”“不好啦,我爸要去你们那!”什么,陈老板要来,那不是穿帮了嘛!“你爸怎么突然要过来?”好巧不巧,偏偏在这个时候。陈意兰说他爸今天回来,说带了点特产要给伯父伯母送去。“你怎么不阻止你爸呢?”“哎呀,我爸以为我还在伯父伯母家呢,就没回来,直接去了。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还真是节外生枝,该怎么把这枝给剪了。“你爸现在在哪?”我设想在路上把陈老板给截住,不让他过来。陈意兰焦急地说刚打电话的时候他就说快到了,让我下去帮忙提些东西,现在估计都到楼下了。什么!我匆忙挂断电话就往楼下跑。“诶,宁知,你去干嘛!”伯父伯母一齐在身后喊。“我下去办点急事,马上就回来。”我砰地把门一关,套上鞋子,鞋跟都来不及提就往楼下走。刚下一层楼,就看见提着大包小包的陈老板正吃力地往上走。“陈老板!”我叫了他一声。陈老板抬起头来看我,满脸的汗,“小宁,你怎么在这?小兰也在上边吧。”“没有,小兰她不在。”“那可就奇了怪了,我昨天才给我哥打过电话,她说小兰住他那呢。我上去看看。”我赶紧拦住他,“诶,先别。”陈老板有些恼了,说小宁你这是干嘛呢,我本来提着东西上来就累得够呛。说完就要往上走。“小兰她出事了!”我急中生智,拉住陈老板,“小兰刚出门的时候说是被车给擦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什么!”陈老板猛地回头,手上的东西哗啦啦掉在地上。“你怎么不早说!她现在在哪!”陈老板抓住我的肩头,一顿猛摇。我差点给他摇得掉下去。“诶诶,我带你去,能不能先放开我。”陈老板冲在前面,我回头望着散了一地的特产,把它们提到了伯父伯母家门口。楼下传来陈老板的催促声,我应了一句,转手给陈意兰打了个电话,让她配合一下,演一场戏。“啥,你说我出车祸了,这我咋演呐。”“嘘,小点声,别被你爸听见了。不这么说你爸会走么?”我往下看了一眼,看见陈老板移动的头顶,“我没说出车祸了,我说你被车擦了一下,你装作脚受伤了就行。”挂了电话,我紧赶几步追上陈老板。说陈意兰被好心人给送回家了,我们直接回家就行。到了楼底,陈老板停住了,不再往前走。我正奇怪呢,陈老板忽地回过头,“你是不是在骗我?”“啊?不是啊,不信你打电话给陈意兰。”我按压住眼底的惊慌,看着陈老板的眼睛。这陈老板怎么突然这么说。“我刚怎么隐隐听见你和小兰打电话呢?”陈老板逼近我,“你们两个合起伙来骗我,是想干什么?”陈老板提高了音量,说完就要往楼上走,“我倒要看看干嘛不让我进去。”我伸手拦住他,“陈老板你听我说,我也是迫不得已。”陈老板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两指夹着放在嘴边,点着了火,轻烟升起的时候,他微微眯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听我说完,陈老板把和着寥落烟灰的烟头往地上一扔,抬脚踩灭后重重叹了口气,“难为你们两个了,小宇的事……”话锋一转,“之前我来不及参加他的葬礼,我……我还没你这个外人上心。”陈老板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脸上不是知道真相的释然,而是愧疚。我说伯父伯母已经快好了,不用担心。“那我就先回去了,省得我哥他们问陈宇在哪。那些东西你帮我转交给他们。等他们好了打电话给我,我再来探望。”陈老板拍拍我的肩膀,转身离去。我看见他在拐角出掏出纸在眼角擦了擦。陈老板前脚刚走,陈意兰就一个电话打过来,“你们怎么还没来啊,我躺床上都躺半天了,不敢乱走。就怕你们突然进来呢。”“不用装了,你爸已经知道了。”陈意兰连声问为什么,“要不要再想个其它办法?”我说没事,你爸对我们表示理解,还说得好好谢谢我呢。说实话总是比说谎话容易。陈老板不愧是商人,在商场上混多了,总是听得出哪句话真哪句话假。我上楼,把几个装特产的礼品盒提进去放在茶几上。伯父伯母左右打量一番,问是谁送的。我没敢说是陈老板,只说是一个朋友。“洪阳梅菜酥饼,洪阳,老陈不是在那边出差嘛。”伯母转头问一边的伯父。见伯父点头,又问我,“你那朋友也在那?”“诶……没错。”伯母喃喃自语,又忽然想起些什么似的,叫伯父把放在一边的手机拿过来,说要打电话问问陈宇的情况。幸好和陈老板说了,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陈老板在电话那头说一切都好,陈宇在交流会上表现也不错。虽然陈老板的语调有点不太正常,但伯母没注意这个,嘘寒问暖一番后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跟吃了颗定心丸似的,没再三句不离陈宇。乐乐呵呵地把特产拆开了叫我和伯父尝尝。酥饼很香,刚撕开包装袋,一股梅菜扣肉的味道就扑鼻而来。但我怎么也吃不出那个滋味。我们一直心心念念要让伯父伯母恢复正常,可他们恢复正常之后又该怎么习惯没有陈宇的日子呢。伯父伯母结婚晚,生陈宇也晚。陈宇的死对两位年快半百的人的巨大打击,我想象不到。屋子里很大,也很空,陈宇房间的灯还亮着,一直没关。不爱吃零食的伯父伯母买了一堆陈宇爱吃的东西放在电视机旁边的柜子里,微微露出一角。他们以为,陈宇还会回来。我都心抽痛一下。告诉他们真相是很残忍的,之后我该怎么开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在不危害伯父伯母的情况下,让他们继续保持这种幻想?